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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句子的表层符号意义(ПЗЗ)、浅层符号意义(CЗЗ)和深层符号意义(ГЗЗ)中,表层符号意义具体而丰富,其阐释也更多地依靠语境因素,而浅层与深层符号意义则基本是抽象的、概括的,它们虽然少了语境因素的参与,但也具有交际潜势。
对句子符号意义进行层级划分,主要基于三个“现实”。第一,是语言符号结构具有层级性的本体现实。我们都知道语言符号具有双面性、双层性这一基本特征。第二,是语言符号意义生成具有层级性的认知现实。虽然意义的获得有赖于符号与指示物之间的联系,但是在信息传播过程中,语言符号所表示的真正的“意义”,则要通过二次称谓(вторичная номинация)才能实现,是对第一次称谓(первичная номинация)后获得的意义的再一次延伸。其意义的阐释往往与解码者的文化背景、个人经验、感情色彩等密切相关。第三,是符号主体运用符号进行交际时的心理现实。当我们面对交际文本时,肯定是先把握语言符号的基本意思,然后才会去考虑交际、语用等因素,即从深层符号意义过渡到表层符号意义,且这一心理过程通常都很短暂。
对于句子符号来说,从形成抽象的符号模式再到完成具体的交际语用任务,也是经历了多次称谓即符号化的过程。
句子符号以连贯的概念构成语义层面,作为传递信息的基点,又以语义和语用的相关成分,构成语用层面,作为确定信息含义的参量。最终,通过语义与语用的互动达到信息交流的目的。语义和语用的关系随着语境参数的变化而变化。因此,句子符号从生成、传输、接受到理解,是一个信息交流的动态过程,这就是所谓的符号过程或符号化(семиозис)。
符号化来自希腊语semeiosis,又称符号过程(знаковый процесс)。皮尔斯(C. S. Peirce)认为,符号只有得到解释,才能称之为符号,解释的过程是开放的,符号化过程也是无止境的。符号化是符号运作的唯一方式,体现了符号与外部世界之间的关系实质。
因此我们认为,符号化就是特定情景中符号意义生成与解释的过程,是意义的根本特征所在。但在常识范围内,这一过程却被人们当成自然而然的过程,就好像走路和呼吸一样自然。朗格(S. K. Langer)把符号活动看作是人能与动物区别的根本属性,她指出符号化需要是人类一直进行着的一种基本需要。(朗格,1957:40-41)
在朗格看来,意义符号化的本质正是人类内部经验的一种转换活动。她把人脑比作一个具有符号转换功能的转换器。“人类的大脑持续不断地进行它所接受到的经验数据的符号转换活动,这一事实或多或少使大脑成为真正的自发观念的源泉。”(朗格,1957:42-43)的确,没有符号,没有符号的意义转换与生成,人就不能思维,没有思维就没有理性。所以,符号是人的本质,符号与意义的相互作用创造了人的世界。
无独有偶,法国思想家克里斯蒂娃(J. Kristeva)也谈到了意义生成即意义符号化的问题。她说,现代语言学中致力于研究语言外现实的有两种流派,一派是围绕索绪尔的符号能指与所指任意关系展开研究,另一派将符号化的多层性引入语言理论的形式自身,这一派的观点可以追溯到胡塞尔(E. Husserl)和法国学者本维尼斯特(Émile Benveniste)。而这两个流派不过是阐述了同一个意义生成过程的两个不同状态。克里斯蒂娃把前者称作前符号状态(le sémiotique),后者为符号象征状态(le symbolique)。(西川直子,2002:86)在意义的生成过程中,人的因素十分重要,作为符号使用主体,人的思维、感情对符号的使用都产生了十分巨大的影响。克里斯蒂娃还指出,意义的符号化过程是个“无休止的回路”,从前符号状态到符号象征状态,又回到前符号状态,如此循环往复。
我们都知道,语言符号从其本体形态上来说可以分为物质符号、语言符号和言语符号。在物质符号阶段,由于其表意功能还没有完全显露,意义的确定性也不够,因此可以说,其符号性并没有得到彻底的体现。而到了语言符号和言语符号阶段,符号意义已经比较明确,其符号指向性也逐渐清晰。从物质符号到言语符号层面的不断过渡当中,符号形态逐渐清晰,符号结构愈发紧凑,符号意义的指向也越来越明确,对语言外现实和语境因素及符号使用者因素依赖也就越强。
句子是具有意指和交流两项功能的符号序列,是认知活动的产物。言语活动中真正合格的句子是如何生成的,也一直是学者们的研究热点。心理语言学和认知语言学的研究表明,一个语句的生成分为两大阶段:前语言阶段(довербальный этап)和语言编码阶段(этап языкового кодирования)。
在前语言阶段,句子的语言外因素的基础是反映在意识中的客观情景及表达情景的心理述谓化。在对情景进行反映时,大脑就会从情景中切分出一些实体形象,这些实体都是一些特征载体。然后,再生成该实体的特征形象或实体间的关系形象。最后,再将客观事物和特征形象结合成心理形象,如果心理形象与言语情景相关联,这个过程就是述谓化。(Горелов и Седов,1998:19-35)也就是说,在前语言阶段句子的语言外所指是事物和特征形象的综合体,后者通过述谓行为与言语情景产生关联。
在语言编码阶段,句子符号的所指通过编码行为获得了语言表达形式。这个阶段又可分为两个层次。第一个层次是把前语言阶段中的客观情景和心理述谓编码成抽象的句子模式;第二个层次是把这些结构模式进行再次编码,以进入交际层面,完成交际任务。我们将这两个层次称为一级符号化(первичный семиозис)和二级符号化(вторичный семиозис)。“一级符号化主要是在语言空间和思维空间形成句子模式的过程,二级符号化是指句子进入言语层面满足交际者交际语用需要的过程。”(Худяков,2000:3)而前语言阶段由于没有形成语言符号表达,我们称之为前符号化(предсемиозис)。
所以,句子意义的符号化可分为前符号化、一级符号化、二级符号化三个过程。我们下面要分别加以论述。
2.1 句子意义的前符号化
前符号化主要是对意识所反映的事物形象及特征形象进行整合的过程,来为下一步语言编码做好准备。句子模型的原型,即语言编码的基础是心智模型。这些心智原型被称做前符号(предзнак)。如果对于语言符号来说,其各层面之间的关系已经确定,那么在前符号当中,这种关系仅仅是可能的、潜在的。前符号还不能被认为是已经构建好的符号。它不是结果,而是过程,是用以构建符号的意识活动。句子前符号虽然还不具有真正的语言符号特性,但它和语言符号一样,也具有双面性质,即也是能指所指的结合体,即前能指和前所指。前能指是命题矩阵,而前所指则是心智模型。(Худяков, 2000:105-127)
心智模型可以对现实或虚构的情景进行多层级的解释,处于层级顶端的是对所要完成的行为的总体描述,而它的下一层级描述的是构成该行为的基本组成成分。而其余的层级对行为的每个成分进行再次切分。如,把“Иди домой”(回家)这一行为作为原始层级,那么处于第二层级的可能是该行为的以下组成成分:“Выйди из офиса ”(从办公室出来),“Подойди к машине”(走向汽车) 和“Поезжай домой”(开车回家)。再如,“Выйди из офиса”(从办公室出来)则可能被分解为“Надень пальто”(穿上大衣),“Выключи свет”(关灯)和“Запери дверь”(锁门)等成分。这样,后面的每一个层级比起前一层级都更加详细和具体。模型可能作为对行为的原形描述虚构出来,模型包含有可变的因素或者位置,在用各种意义来填充这些位置的同时,模型就与具体情景的描述相符合了。(同上,111)命题矩阵是前符号的能指,命题不是言语生成过程的初始阶段,而是深层思维结构(前符号)向句子符号转变的过渡阶段。由于把命题进行语言编码,心智模型就必须经过命题化(пропозиционализация)才能转变为句子。
通过心智模型和命题矩阵的双重作用,句子符号完成了前符号化过程。接下来,就是要通过语言编码即言语化(вербализация)使前符号获得语言表达形式。
2.2 句子意义的一级符号化
句子的生成是一个复杂的过程,涉及语义、语法、语用等因素。赫尔曼(Herman)认为,句子生成过程中,语义是基础,他区分出命题基础和语义输入两个概念。前者由被激活的认知和评估材料组成,后者是和言语内容直接联系的语义信息。命题基础经过表征、句法编码、语言现实化等过程完成了生成。(彭聃龄等,1991:228-229)此外,美国结构主义语言学家霍凯特(C. Hockett)的有限状态语法和自左向右模型、乔姆斯基(N. Chomsky)的转换生成语法、配价语法等理论都指出,句子生成的基础是语义,辅助以句法及其他手段。
我们认为,句子的生成有一个深层的语义结构,语义结构经过信息编码投射到句法层面,同时兼顾到语用等因素,这样才能生成一个合格的句子。句子是一个思维结构体,是对人类思维内容的体现。人类思维具有共性,因此反映到句子上也具有一定的共性,只是由于各语言的表达手段不同,共同的语义基础才会有不同的句法体现。
无论句子符号的意义符号化过程如何,其根源都是语义,基础是句法,语用是限制。这三点是一个合格的句子必不可少的因素。因此,句子符号生成是以语构、语义、语用这三个基本的符号学平面为基础的。
那句子符号是如何通过一级符号化从而形成抽象的模式或结构呢?维戈特斯基(Л. С. Выготский)、列昂季耶夫(А. А. Леонотьев)、阿胡吉娜(Т. В. Ахутина)、卢利亚(А. Р. Лурия)等学者都认为,抽象的模型或结构的生成首要前提是有一个心理动机(мотив)。因为句子是事件符号,因此当事件在大脑内形成一个刺激符号后,人就自然会产生一个动机或者意图,即前符号。此后,经过一系列的操作,来生成句子符号的基本结构。巴尔萨洛乌(Л. Барсалоу)认为句子的生成主要有七个阶段,如下图:(L. W. Barsalou:1992)
从上图可知,语义表征是句子生成的动力和源泉。句子的深层符号化过程实际上就是一个在外界刺激下以语义为主体、以句法为辅助的生成过程。其中句法主要是指对抽象的语义表征进行语法、语音编码的过程。经过深层符号化,形成了句子的模式、结构、命题等抽象结构,及相应的命题意义、模式意义、结构意义等。
心理语言学的研究已经表明,从思维到句子存在一个转换过程。这个转换过程十分复杂,要经过多次“编译”过程,编译的基础就是根据深层思维而形成的深层语义结构。深层语义结构的存在方式不是线性的,而是网络的。在进行思维时,我们首先会形成一个事件的图景,然后根据语言表达需要对图景进行分解,生成命题结构。如果表达的内容比较复杂,那生成的就是一个命题网络。然后,进一步把每个命题分解成语义角色。句子的基础意义是命题意义,命题网络中的各个命题按照特定的语义关系联系在一起,形成了一个网络结构。比如,看到下雨了,这个情景刺激我们形成一个单一命题“Идет дождь”(下雨了),在这个命题中,不同成分之间存在着语义关系。但如果是复杂的命题,如“下雨了,我的鞋湿了”,则需要分解为“下雨”、“鞋湿”这两个命题进行,“Идет дождь”(下雨了)和“Туфли мокрые”(鞋湿了),然后这两个命题再组合成我们所要表达的意思。
总之,句子意义的一级符号化是形成句子抽象结构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思维的深层语义表征根据外界刺激形成深层语义网络。在思维阶段,无论是抽象思维还是具体思维,都是混沌的,都没有形成一个清晰的符号,即属于前符号阶段。而经由抽象语义表征投射形成的抽象句子结构模式,由于具有了指称意义,即与外部世界产生了关联,具有真实的符号意义,因此这个过程就是形成句子符号本体层面的过程。
2.3 句子意义的二级符号化
一级符号化过程使深层语义表征转换成了抽象而概括的句子结构,但由于句子是交际信息最基本的载体,所以为了完成交际语用目的,还要再进行二级符号化操作。表层符号化就是在各种语用因素的作用下抽象句子结构模式意义逐渐丰满和具体、句法信息越来越清晰、最终进入言语交际层面的过程。这个过程主要发生在句子的言语符号层面。
如果要使句子符号满足交际,那就必须对句子进行语用信息的选择,即语用信息赋值。那语用信息应该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应该是反映表达动机的信息。前文我们已经说过,生成句子的前提是在场景刺激下产生了思想,但如果没有表达动机的作用,它就不可能转化为语言表达形式。王德春认为:“言语表述动机就是在语言中表达内容的需要,它是言语表述的出发点,是言语表述的必要动力,思想本身也是由特定的动机所驱使。它既是言语交际的心理条件,又是言语表述的起点。”(王德春,1997:73)我们认为,表达动机主要是指说话人想通过句子达到一个什么目的的信息,如请求、询问、邀请等。
其次是说话人对表述内容的主观判断和加工。如对句子内容的肯定、否定、情感评价等。此外,还应该包括时、体、态等信息。
具体来说,一个成功的句子应该有正确的语体、表达意向、主题、语气、时、体、态等,还有正确的焦点结构、主体谓项结构等。(刘鑫民,2004)语用信息包罗万象,我们这里无法穷尽,只是列举了比较重要的一些。我们以“Именно он выпил эту чашку водки”(就是他喝了这杯酒)为例来说明语用信息是如何进行操作的。这个句子的语用信息包括如下内容:
【语体】口语
【表达目的】陈述
【口气】无标记
【语式】肯定
【时】过去
【体】完成
【主题】喝酒
【焦点】他
在经过语用赋值后,句子的各个成分获得了丰富的语用信息,从而进入言语交际领域,完成交际任务,句子意义的二级符号化也就此完成。经过了三次符号化,句子从心智网络转变成抽象的结构模式,并逐渐获得了具体的交际语用意义。
所以,句子生成是一个动态的过程,经历了前符号化、一级符号化和二级符号化三个阶段。这一过程以语义为基础,通过句法和语音编码,并进行语用赋值,同时根据语言知识和非语言知识对这一过程进行调整,最终生产合格的句子。
[本文节选自王铭玉教授等专著《现代语言符号学》(王铭玉 等著,商务印书馆,2013),文章有删改。]
作者: 王铭玉 等
出版社: 商务印书馆
出版时间: 2013-11
页数: 602
开本:16
装帧: 平装
定价: 78.00元
作者简介
王铭玉
天津外国语大学二级教授、博士生导师、博士后合作导师,天津外国语大学原副校长。中国逻辑学会符号学专业委员会主任委员、中国语言与符号学研究会会长、中央编译局国家高端智库核心团队成员。俄罗斯普希金奖章获得者、俄罗斯"友谊与合作"奖章获得者 ,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 。
金 华
信息工程大学洛阳校区副教授,硕士生导师。主要研究方向为语言符号学、翻译教学。
《语言与符号》
《语言与符号》是中国语言与符号学研究会会刊,由天津市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天津外国语大学语言符号应用传播研究中心编辑出版。其前身是天津外国语大学语言符号应用传播研究中心主办的期刊《语言符号学通讯》,创办于2013年3月28日,2016年更名为《语言与符号》。现作为中文学术辑刊已被收入中国学术期刊网络出版总库,正式由国家级出版社每年出版两期。
《语言与符号》由著名学者、北京大学资深教授胡壮麟先生担任编委会主任,中国语言与符号学会会长王铭玉教授担任主编,编委会由国内语言与符号学界著名专家学者组成,世界杰出符号学学家担任国际顾问。
《语言与符号》是我国语言与符号学研究的重要学术交流平台。主要刊登语言与符号学研究的学术文章,设有名家叙事、理论研究、论文选登、译文选登、学者访谈、学术综述、书刊评介等栏目,旨在为我国语言与符号学学者提供学术交流平台,推动中国符号学研究走向世界。
《语言与符号》约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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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 编:王铭玉
副主编:田海龙 王 军 王永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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